白银公安原创纪实小说 《老黑》（下）

彭宏剑是在两年前的办案中认识老黑的。那时老黑因饮酒驾驶车辆被交警大队处理了，彭宏剑在办理一起案件时发现了这条线索，觉得对老黑的呼气式检测和第一次对酒精含量的鉴定值那么高，完全达到了醉驾的标准，为何第二次鉴定骤然下降到醉驾标准值以下，这里面公安执法人员可能有问题，彭宏剑就着手核查。

 

在外围取证后，彭宏剑通知了老黑，让其到指定的办案地点接受谈话。谈话前，彭宏剑和同事不急着切入正题，而是与老黑进行攀谈，了解了一些他的家庭和社会交往方面的情况。老黑说他有病，他与前妻离婚了，现在的妻子比他小得多，他有四个孩子，儿子黑庆是前妻所生，他最小的孩子才四岁；他好交朋友，社会上的朋友很多，他为人豪爽大气，做生意也挣了些钱。

 

彭宏剑问到老黑饮酒驾驶的问题后，老黑说：“那是去年年底的事情，我到金星厂家属区给一位朋友的父亲奔丧，当时开的是另外一位朋友的车，本来我有病不喝酒，禁不住同桌人相劝，只喝了两小杯。奔丧完返回的路上，就被交警查获了，说我饮酒驾车。”

 

彭宏剑又问道：“那你现场检测和第一次鉴定酒精含量高，为什么还要申请作第二次鉴定？”

 

“我有病，本来不能喝酒嘛，我认为自己就喝了两小杯白酒，酒精含量不会那么高，所以就申请重新鉴定。”

 

“你觉着你重新鉴定的理由成立吗？”

 

“我认为成立。”

 

“那为什么第二次鉴定的检测值那么低？”

 

“这我就不知道了，抽了我两管血，要相信鉴定机构，他们也是科学鉴定呀！”

 

“你有没有找公安人员或鉴定机构的人作假？”

 

“没有，完全没有，为这点小事，我何必那样做呢。”

 

老黑举起两只手连连晃动着，表示他不会勾连执法和鉴定人员。

 

在此之前，彭宏剑找过老黑的大哥，人称黑老大。黑老大患有严重的肾病，他是硬撑着到办案点接受谈话的，但黑老大很痛快，作为证人，他很彻底地说了事，从而为坐实被核查人起到了有力的证明，彭宏剑很满意。可眼前这个老三，却令彭宏剑很失望，看来是轻看他了，没有足够的证据，不采取措施，老黑是不会说实话的。

 

由于这是条工作中发现的线索，不是所办案件的主要突击点，彭宏剑和同事在对有关人员谈话后，仍没找到突破口，便搁置起来。

 

彭宏剑第二次见到老黑时，是两年后的事了，在看守所的审讯室里。那时老黑已被定为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的头目，被逮捕了。

 

为核查该犯罪集团牵连的公安人员，必须对这个犯罪组织的主要成员谈话。那天，彭宏剑和其他人分成两个小组，两人一组进行工作。彭宏剑和小赵一组对老黑儿子黑庆谈话，这黑庆年纪轻轻就跟着老黑混社会，上中学时就大打出手，同学的一句话惹怒了他，纠集起一帮不好好学习的学生，将对方三四人打得头破血流、四处逃散。老黑护犊有方，亲自出面调停，用威胁的言语和赔偿方式，软硬兼施，使得被打学生的家长得以谅解，不让孩子去做伤情鉴定，从而使警方不能顺利办案，达到了使黑庆和他人不被追究刑事责任的目的。

 

黑庆就这样在老黑的培养下“茁壮成长”起来，辅佐父亲的“事业”蒸蒸日上，也算是很有“成就”的，最后坐上了黑社会性质犯罪集团的第二把交椅。

 

彭宏剑和小赵对黑庆的谈话很艰难，黑庆象傻了一样，目光游移、神情发呆，他们没有获得实质性的东西。彭宏剑正发愁，忽然听见隔壁审讯室声音很大，似乎吵起来了。他赶紧过去，只见老黑坐在审讯室里面的铁凳子上，非常气愤地说：“你这样说我，我啥都不会说了！”

 

审讯室桌前，大王眼睛瞪着老黑，气呼呼地站着。

 

彭宏剑见此情形，知道大王训斥了老黑，刺痛了老黑的伤疤，伤了他的自尊心。彭宏剑明白，对待老黑这种人，要掌握他有哥们义气、重情义且暴躁狠毒的性格特点，要以朋友交心的方式去感化他，否则会碰钉子。

 

“这样吧，你到那边去问，我和老黑谈谈。”彭宏剑用手捣了一下大王的裤腿，给他使了个眼色。

 

“什么东西嘛，简直是人渣！”大王还在发脾气，气恨不已地走出去了。

 

彭宏剑坐到审讯桌前的椅子上，静静地瞅着老黑，和颜悦色地说：“老黑，我知道你被关起来心里不舒服，刚才这位同志没有把握好情绪，可能把你说重了，你不要生气。”

 

看来老黑气得够呛，一句不吭。

 

“你仔细看一下我是谁？”彭宏剑说道。

 

老黑透过铁栏杆上蒙着的白塑料，怔怔地看了一会彭宏剑，突然发话说：“是你呀！”

 

“嗯，就是我，咱们是第二次见面了，这时间过得真快呀，你都快六十岁的人了，怎么落到了这个地步？”

 

“唉，不知道怎么搞的，给我定什么寻衅滋事。”

 

“法院没判决，没人敢给你定什么罪的，你只是涉嫌，说不定把事情查清楚，没什么事就出去了。”

 

“都逮捕了还能出去？”老黑很疑惑。

 

“逮捕只是一种强制措施，不等于给你判了刑，你放宽心吧。”彭宏剑安慰他。

 

彭宏剑看到老黑答言了，知道他的气在慢慢消除，便进一步以他的家庭来打动他：“你被关进来，家里人怎么办呀，老婆、孩子，特别是最小的孩子才几岁，孩子没有了爸爸可不行啊！”

 

老黑脸上的表情突然很复杂，看来彭宏剑这句话触动了他的神经，再狠毒阴险的人，他也是有温情的，何况对孩子更是一种情愫。

 

“唉，我做的事连累了老婆孩子，他们是不好过啊。”

 

彭宏剑终于听到了老黑的一句忏悔。

 

“所以问到什么你就说，也希望你能够如实说清问题。”彭宏剑把话引到了正题上。

 

“好吧，我不为难你。”

 

老黑总算释然说话了，接下来彭宏剑和同事小张对老黑的谈话很顺利。

 

正义的法槌最终落下，老黑一审被判了有期徒刑二十二年，黑庆被判二十年，上诉后维持原判。父子俩逞凶的时日完结了，他们走向了人生的歧途末路。

 

夕阳象鲜血一样染红了天边的云彩，落日的余晖把山脉涂成了金黄色。日落之后，黄昏就会来临，拉开的夜幕会把白日的一切丑恶、佞邪、凶残吞噬。

 

老黑走向了高墙围堵的监狱的铁大门，等待他的将是漫长的铁窗生涯。人之生兮何为贵，正气存兮自由归。